我是红尘记录师，
在酒馆里，我对 TA 一见钟情了。
但是记录红尘者，不入红尘。
TA 消失了。
在又一次拿起绘笔后，我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录的能力，
我后悔了。
我需要补救，惊喜的是，TA 真的回来了。
咦？
TA 抱着的人……是谁？
我失败了。
1
「好了，看一下，还满意吗？」
我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后，将画交给了面前的情侣。
收下付款后，我笑着摇摇头，拒绝了情侣说下次还来的好意。
我说：「一个人，我只画一次。」
我忽略了那对小情侣的反应，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虽然我是一个街头画师，但我自认不是一个普通的街头画师。
我拿起绘笔，背上画箱，准备离开。
这个社区已经记录完了，接下来，就去那条街的酒馆好了。
人多，好画，省事。
我觉得自己想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我运气很好，绿灯还亮着，不用等待，真好。
「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捡起来。」
光顾着赶上绿灯，我没注意，被一个小姑娘撞得一个踉跄。
我握紧手中的绘笔，其他的不重要。
接过小姑娘递来的画箱，我下意识回她：
「没关系，下次小心一点。」
声音是我自己都没想过的温柔。
不出意料地，等我抬起头，已经是红灯了。
「哎呀，好烦。」
我停下脚步抱怨一声，之后站在原地，等绿灯再次亮起。
等待中，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月前的事。
当时，我画的也是一对情侣，
他们好看得不像真人，
我画画的时候，却一直都搂在一起。
「你们感情真好，」我说这幅画不收钱，「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们回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
身边人潮涌动，我抬起头，绿灯亮了。
我握紧绘笔，往酒馆的方向走。
思绪却还是沉浸在回忆里，
最后只想起来，那对小情侣，
给了我一支笔。
2
快到酒馆了，我打量着里面。
昏暗的装饰，暧昧的光影，和跳舞的美人。
我还不曾在这样的地方玩过，久违的怯意向我袭来，
我打算再等一等。
又过了几个小时，一群年轻人笑闹着进了酒馆，
我不再迟疑，跟着走了进去。
也许是到了夜晚，酒馆里的人更多些，
我不知怎的，被人们裹挟着，跌跌撞撞地，
坐在了酒馆靠里的位置上。
那跳舞的姑娘正旋转着脚步，步法轻快灵动，
长长的袖摆在我眼前摇晃，
心间似有涟漪泛起，
我莫名地有些烦躁，我的画，还没完成。
我抬起头，想说的话却停留在嘴边，
TA 真好看！
由衷的赞叹在我心中响起，
这是我见到过的……最特别的人。
我放下绘笔，顺着眼前人的力道站起来，
却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始终轻笑着，丝毫不恼我的呆板，
浅粉渐变的长袖轻舞，淡淡的芳香将我包围，
这一刻，我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
身后一股推力袭来，我站立不稳，
为免伤到了她，我只得向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
稳住身形后，我回头一看，
罪魁祸首竟是……一把油纸伞！
看着怀里人狡黠的笑容，我无奈地笑着，
示意她将油纸伞拿开。
分离时，她突然靠近我的耳边，
「我是白皎皎，你叫什么名字?」
我正要开口回答，
她却轻巧地旋转几下，去了别处。
3
我再没有进过那家酒馆。
坐在吧台的最里侧，我喝着酒，酒吧里人来人往。
在拒绝又一个前来搭讪的人后，
我停止了无意义的喝酒行为，这家酒吧里，
没有她。
我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不如说，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这家酒吧，是我特意找到的，
表演获得的好评仅次于白皎皎所在的酒馆。
我想要证明，
之前的心动不过是新鲜感所带来的错觉。
但是，我闭上眼，
手中再次握住了绘笔，
我承认，
我喜欢上了她，
我对她,
是一见钟情。
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
在一个月前，我从一对小情侣的手上获得了一支绘笔。
偶然间的一次使用，让我获得了一个新身份——红尘记录师。
我需要用绘笔，记录身边的人和事。
每完成一幅作品，通过绘笔的审核后，我会得到一定的反馈。
经历了第一次的反馈后，我本能地明白，只要我坚持记录，就可……长生不老……
只是，从此我不能再与尘世建立亲密关系。
否则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遇见白皎皎前，这代价对我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偏偏叫我遇见了她——在获得绘笔以后。
是情劫吗？
我想起了看过的小说，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巧合，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做局了。
我离开了这个群魔乱舞的酒吧。
4
阳光明媚的清晨，我经过喜欢的人所在的酒馆。
手中的画纸流光溢彩，上面是我们初遇的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画上的我，身上在冒粉红泡泡。
画很好看，但不是我画的。
离开酒馆的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就发现这幅画出现在床头。
我合理怀疑，这是绘笔自己画的。
毕竟，我都可以长生不老，不是吗。
我在酒馆门前停下，为了验证一件事。
看着画纸上生动宛如真人的人像——白皎皎笑容很阳光灿烂。
我猜对了。
红尘红尘，怎么会只叫我画一幅画就算记录下来了呢？
此后，我每天清晨都会经过白皎皎所在的酒馆。
一次偶然的心血来潮，我在酒馆不远处的小巷里，发现了一个清吧。
这下好了，我很满意。
我开始以清吧为据点，围绕酒馆进行自己的绘画和记录。
我并没有去见白皎皎。
我只是每天，都看着画上的人，
她这次跳的舞……是新编的吗……
这样就好，我觉得，我还是更想要长生。
所以，这样就好。
5
虽然在真正意义上只见过一次白皎皎，但是我对她并不陌生。
「你好，又见面了。」
我一抬头，站在我面前说话的人，是白皎皎。
她笑得温婉，很好看。
「最近怎么没来玩呀？」
面对她的打趣，我没回答上，只直愣愣地盯着她。
她笑容清浅，和那个妩媚勾人的舞者相比，显得单纯许多。
我却没什么割裂感，我已经很熟悉她了。
看着看着，我不自觉被她的眼睛所吸引。
我有些惊讶，
因为那双眼睛里，好像有着……足以让我沉沦的情意。
那样浓烈，让我无法思考。
许久以后，应该是过去许久，因为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绕到我旁边了。
我低头，有些慌乱地举起画板，给她看，回应她的打趣，
「最近放假，来这儿旅游的人很多，我忙着画画，来不了。」
她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这样啊，那……你可以……也给我画一张吗？」
我握住绘笔，同意了。
我觉得自己没有破坏规矩，我确实没有画过她，不是吗？
「很好看，谢谢你。」
白皎皎接过画，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下一刻，我眼睁睁看着，一抹红晕染上她的耳后，接着是脸，脖子……她整个人好像都成了粉红色。
期间，她的手机一直是黑屏的。
「我手机没电了，晚上来酒馆找我好不好，我会付钱的。」
她很急切，像是急于弥补错误的孩子。
不知道她又想到什么，语调恢复了轻缓，
「你还可以来看……我今晚会跳新编的舞。」
「好。」
我其实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只依稀听见我要去酒馆。
那就去吧，我深呼吸一口气。
6
这是我第二次踏入这个酒馆，
这里的布置没有太大的变化，
还是昏暗的光线，和长长的走道里跳舞的人。
我坐到了熟悉的位置上，
很巧，今天这个位置也没有人。
白皎皎没有「出现」，我低下头，开始在身上翻找。
「嘿！」
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是白皎皎。
我其实并没有被吓到，
但还是配合着抖了一下，再转过头，
「怎么没有去表演，之前没看见你。」
说着话，我和白皎皎的眼睛对视上了，
嗯？
她眼里……我有些恍惚。
「我的表演还要等一个小时才排到，很高兴你能来。」
她笑弯了眼，我忽略了之前的异样，
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
「一条手链，感觉很衬你。」
她打开盒子，发现这是一条三层的蛇骨手链，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后知后觉地补充，
「收下吧，不是很贵。」
我很担心她会拒绝。
白皎皎将手链戴上，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很适合她。
「很好看，我觉得，我跟这条手链好像很有缘分。」
「加个联系方式怎么样，白天那幅画我很喜欢，今晚我请你喝酒。」
白皎皎冲我摇了摇手机，我点点头。
「好了，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她点开备注，问我。
「我叫许念尘。」
「很好听的名字，就是有点……额……#￥了。」
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听不见，我有些不解。
时间过得很快，白皎皎站起身，眼珠子一转，好像有了什么坏主意。
她看向我，
「你这一身黑衣少侠打扮和我很搭诶，要跟我一起来场合作吗？」
「你放心，如果你不想被拍下来，我这儿有帷……」
「好。」
「……帽」
我笑着看向 TA，脸上泛起热意。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动作，只不过这次是我主动揽住她。
她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我低头，却听见，
「念尘，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长得好像还蛮高的诶。」
大脑好像被重击一般，我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良久，我才出声，声音很是干涩，
「你说……我是女孩子？」
帷帽里，我的神色僵硬，我握紧了绘笔，
久久地，
凝视着她。
7
我逃离了那个酒馆。
回到房间，我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精致的脸型，柔和的五官，是一个很标志的女孩长相。
我对这张脸很熟悉，……，很熟悉。
「这是……我？」
我的指尖抬起，抵住镜子，好像在抚摸着镜子里的脸。
可我应该是个男人。
尽管我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很清晰，但心底的熟悉不会有假。
「这不是我。」
我拿起绘笔，是因为这个东西吗？
是惩罚吗？
我对着绘笔喃喃自语，
「我是喜欢她，可我什么都没有做。」
「今天也只是因为她找我了，为什么要这样让我难堪！」
我控制不住情绪，将绘笔摔在地上。
下一刻，我捡起绘笔，
「让我恢复吧，好吗？」
「你给予了我长生的机会，我不会犯错的，让我变回去，好吗？」
绘笔没有反应，我抑制不住心底的慌张，
「我不会再见她，我发誓！让我变回去，求求你……」
我昏睡了过去，直到天明。
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来自白皎皎的……一条转账信息。
我开始躲着白皎皎，也不再关注那幅画。
我只是，一如往常，在街头，画着画，和没有遇见白皎皎那时……一样。
又完成一幅，
一股生命力自绘笔延伸，涌向了我。
我握了握手，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像变大了许多。
我自嘲地笑笑，正因如此，我才相信自己会得到长生。
但是现在……
我背起画箱，转身朝着白皎皎的酒馆走去。
时机已到，该了结这段尘缘了。
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做个男人。
到了地方，酒馆门没开。
啊，想起来了，这几天浑浑噩噩，
我都快忘记，
酒馆——是在晚上才开的。
不过没关系，我滑落在地，背靠着酒馆关起的门。
还有两个小时，门就开了。
我等得起。
不到一个小时，我眼前突然一黑，熟悉的香味袭来，还有蛇骨链的铃铛声，
我抬起头，是……白皎皎啊。
我看着眼前的人，无可奈何地承认，
「我很想你。」
无时无刻都在想。
她蹲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牵着我的手，将我拉了起来。
「怎么坐在这儿，前面有家咖啡馆，我们聊聊。」
白皎皎的声音变得有些清冷，和以前的她，很不一样。
……
坐在咖啡馆的卡座上，我抚摸着白皎皎的手腕的蛇骨链，
「皎皎，两个选择……」
8
「……你觉得，我应该选哪一个？」
我望着白皎皎的眼睛，
她的瞳孔中印出我的倒影，
是一个慌乱无神的女子。
「如果维持现状让你不好受了，就放手吧。」
她又恢复了笑容，清浅地说着。
「我们不知道未来的发展能否如愿，所以更要把握好当下才是。」
「把握好当下……」
我重复着，
「那就……把握好当下。」
我开始寻找接班人。
绘笔的记录不会停止，
我要将它交给合适的人才好。
找到接班人后，
也许有一天，
我会变回来，
告诉白皎皎我的感情。
我开始旅行，
「行走的画家小姐……和她的朋友。」
我侧头，
白皎皎微笑回望。
她从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只画一次，
为什么要不停地画不同的人，
为什么总是在半夜消失不见，
她从来不问我……
有时候我觉得，
她就像是我幻想出来的人，
一举一动，
都那么符合我的心意。
「皎皎，我们回去吧。」
今天我们约好去看电影，
我拿着爆米花，
靠在墙边等她。
「嘿！」
我转头，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的，我都没看见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很浅的微笑。
看完电影后，
我们手牵着手出来了。
「两位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我是一名摄影师，想给你们拍一张留作纪念，可以吗？」
一个略有些青涩的男声响起，
我循声望去，不出所料，
是一个很年轻的人，约莫还在上大学。
「好呀，拍一张吧，好不好，念尘。」
白皎皎难得开口要求，
我笑得温柔，
「都听你的。」
我回到家，看着手里的照片，
手指不自觉地描摹着里面的轮廓。
我已经很久没有，
使用绘笔了。
「摄影师吗……」
我拍拍脸，不作他想，准备洗漱。
明天是白皎皎的生日，
我学了一周的烹饪，
想要给白皎皎准备一顿丰富的生日宴。
熟门熟路地来到门前，
我抬起手，准备敲门之前，门开了。
「你是谁啊？」
手中的蛋糕和食材不自觉地掉在地上，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的老太太，
一股强烈的心悸感涌上心头。
我艰难地控制着自己，
却止不住嗓音的干涩，
「请问，白皎皎……在吗？」
「小伙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没听说过有谁叫白皎皎啊。」
「诶，小伙子，你怎么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
竟有些听不清老人家讲的什么。
9
白皎皎消失了，
是所有意义上的消失。
我坐在酒馆里，
跳舞的美人人来人往，
却无一人是她。
我没有去找她，我不敢去找她。
看着酒中映出的人影，
那是个有些文艺范的青年，
眼睛低垂，瞧着很是忧郁，应当是一副很惹人怜爱的好皮囊。
「帅哥，加个微信吗？」
我摇摇头，仍是一言不发地望着酒杯。
背后的言语提醒我是一个多么虚伪的人。
「来酒馆不来玩来做什么。」
「就是，还在那装忧郁。」
「那可是最好的位置,真是浪费了。」
……
白皎皎的消失，我其实是有预感的。
从我决定放下绘笔的那天起。
或者说，
从我放弃寻找接班人的那天起。
寻找接班人这件事，
从一开始，
我就不够坚定。
身为红尘记录师的我，
对白皎皎动了情，
所以我成了女子。
我想要舍弃这份责任，
却舍不得它带来的好处，
就借口因为白皎皎的陪伴，
拖延时间。
我总想着，陪白皎皎走完这一生，
我再变回那个……孑然一身的小画师。
所以惩罚落在了白皎皎身上——她消失了。
而我，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逻辑很完美，我如此坚信着。
但是，我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接受没有白皎皎的世界。
那幅映着我和白皎皎的画，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凭空消失了。
我要救她，
即使彻底失去长生的机会。
10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看着眼前空白的画面，
脸色愈发苍白。
绘笔……画不出白皎皎。
我画了一幅又一幅，
可是没用，
白皎皎的存在好像被彻底抹去，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这是代价，我后悔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到最初，哪怕失去绘笔，或者……从来不曾见过她。
我打开房门，
来到了熟悉的小区，
浑浑噩噩中好像看见一个婴儿在推车里玩玩偶，我下意识用绘笔描绘。
没有，那股反馈的生命力也没有了。
也对，这样才公平。
不，不是这样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瞳孔中好似有几道裂纹，
瞧着有些骇人。
我要让一切……回到原点。
记录……记录……红尘……
我念叨着这个使命，
如果说这一切是反噬的话，
我退回去……重新记录，
不，应该说……我退回还没有记录的时候，
那样的话，
一切还没有开始，
我还可以重新来过！
我的精神好像回归了，
我再度找到了方向。
此后，
我带着所有经绘笔记录的画纸，
按照时间，从后往前，
人、事、物……
每到一处，就还上一部分。
我停留在酒馆，
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熟练地撕裂手腕的伤疤，
用绘笔粘上一抹红色，
我一笔一笔，一笔一笔地，
勾勒着记忆中的场景。
很漂亮，我看着眼前一袭红裙的女孩，
我没有画脸，
担心画出来了，画会消失。
我的造血功能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可经不起再画一幅全景的消耗。
我有些留恋地摸了摸女孩留白的轮廓，
「撕拉」一声，
画纸被我撕开，
沿着裂痕，点点光星消散，
画纸逐渐虚无，裹挟着画中的少女一起。
我难以抑制心头的狂喜，
有效果！
真的……有效果了！
11
白皎皎没有出现，
我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我有想过会不会要退回初次获得绘笔的那一天，
但是，我躺在病床上，
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我做不到了。
脸颊上时刻有冰凉之物划过，
我整日沉睡，
每每醒来，
都有些不适之感。
在医院躺了大半年，
我出院了。
照顾我的医生护士都直呼这是奇迹，
毕竟他们从没见过人体内只有那么一点血还能活下来的。
出了院，我就直奔酒馆。
那家，我格外熟悉的……酒馆。
我想去喝一杯酒了。
我穿着风衣，
熟练地绕过拥挤的，舞动的人群，
来到了老位置。
真巧，这里又没人坐。
坐在这里后，我突然有些空虚，
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做什么，
我茫然地把玩着绘笔，
如今，绘笔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量，
对我来说。
一道轻巧的推力从我身后袭来，
我被推得一个踉跄，
扑在了一个高挑柔软的人身上。
过去的回忆在我脑海里播放，
我准备推拒的手指隐隐有些颤抖。
深呼吸一口气后，我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人——期待而又惶恐。
虽然看不见我自己的神情，但我想，应当是很可怕的。
眼前人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将我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
我也看清了她的脸，
那张……与我成为女子时……一般无二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我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尽量大声，清楚地，询问她。
那张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有些茫然的脸听见声音后，下意识地回答，
「我叫……白皎皎。」
「皎皎，表演完了，可以离开了吗。」
一道温柔的呼唤声传来，我愣住了，不敢回头。
这分明是……「我」……的声音。
……
看着眼前拥抱后，手牵着手离开的二人，
白皎皎，许念尘……
那……我是谁？
霎时间，
我只觉得大脑头疼欲裂，天旋地转间，
我……晕了过去。
12
我叫白皎皎，
今天的酒馆里来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不喝酒，也不聊天，
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捣鼓着几张画纸。
我可是酒馆舞者里的 top1!
我都站在他面前了他居然无动于衷，
就只顾着画那么几幅画!
我发誓，
平日里我的脾气真的很好，真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想逗一逗他，
我觉得，
我应该是想要和他做朋友。
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我，
只是用油纸伞那么轻轻一勾，
他就贴过来了。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哎呀，他离我好近啊，
我有点害羞，
没忍住，我跑走了。
我有点悔不当初，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当时不应该那么轻率地跑掉。
我坐在梳妆镜前，
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理着自己的长发，
仍旧为那日的错过感到可惜。
他长得……可真好看呐。
咦？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不自觉开口，
「你是……我……吗？」
她笑了笑，没回答。
我摇摇头，往床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怎么回事，
精神恍惚到都有些魔怔了。
13
今天是个幸运的日子，
我看着前面不远处，
一脸认真画着画的小画家，
好可爱的小妹妹……或者是小姐姐？
我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她的脸看起来确实很小，但一身气质又很强大。
昨日的怪事有了合理的解释，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还没跟这个特别的美女说上话呢，
一时看差眼了，
也是情有可原。
冥冥中我好像和她对视了一眼，
我揉揉额头，
想要醒醒神。
一抬头，唉？
是那天酒馆里奇怪的小帅哥！
……
好丢人啊，
手机没电了还白嫖人家一幅画，
是谁给我勇气去邀请他来看我跳舞的。
啊啊啊啊!
羞死个人了！
……
他果真来了。
我很高兴。
他好呆啊，怎么这么好玩儿。
他好像有点不开心，为什么呀。
……
「念尘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个子蛮高的耶。」
回过神后，他不见了。
我重复着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话，
「念尘……是女孩子……吗？」
我很快说服了自己，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好色的人啊，」
「肯定是因为美好的女孩子会互相吸引，我是想和念尘姐做朋友才这样的，嗯，没错。」
之后，我的记忆里面出现了一段空白。
等我再次醒过来，
我发现……自己好像成了……阿飘？
不是，这合理吗，我请问呢？
14
成为阿飘的第七天，我成了一个人类的背后灵。
至于这个人是男是女，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姑且还是叫他许念尘好了，我凭空趴在这个……许念尘的头顶，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 TA。
奇怪，心里有股酸涩感，胀胀的，让我很不舒服。
我只记得 TA 来看了我的新舞，现在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哈喽！看得见我吗？」
我在 TA 的眼睛前挥挥手，随后又朝着 TA 的耳朵大声呼喊。
如我所料，TA 没有任何反应。
成为背后灵，我才发现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是多么魔幻。
那天晚上镜中的女人，模样和眼前的许念尘如出一辙。
事实上，在我眼中，许念尘的样子一直变换个不停，但我总下意识忽略了那个女人，而把他当做一个男人。
就是因为一些很奇怪的熟悉，看见这个女人，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我的感觉没有出错。
在成为背后灵的当天，许念尘和「我」去旅游了。
……
我熟稔地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门外依依不舍分开的两人，
好吧，其实只有一个人，在我眼中。
这是旅游的最后一站，
我跟着许念尘，听他在夜晚那些无言的崩溃与怒吼，已经明白了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我不知所措，有些慌乱。
红尘记录师，绘笔，代价……
这些都太荒唐了，简直就像一些老掉牙的都市怪谈，还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那种。
但是，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许念尘，我们的缘分，好像不止如此。
在许念尘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用他的手机翻了一些娱乐视频。
我对自己的颜值和眼光很有自信。
随机出现的画师和陪同的美女是一个很引人注目的记忆点，
更别说我在酒馆跳了那么久，有一些规模不算小的粉丝也不奇怪。
这一路上，一定有我们俩的视频流传出来。
看着手中播放的数条点赞上万的视频，我不禁为自己的好运气点赞。
机缘巧合，我联系上了一个许念尘的狂热粉，他很喜欢追逐带有神秘光环的人。
而许念尘，完美符合要求。
在交谈中，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在他的眼中，许念尘一直都是……女子！
我看着视频里的许念尘从那对小情侣手中接过画笔，
「绘笔，原来是这样出现的。」
视频的拍摄时间，是我和许念尘相识的一个月前。
15
许念尘他们要回去了，
我整理着这段时间以来的发现。
「首先，一切的开始，是因为那支叫绘笔的东西。」
「而我，是许念尘的情缘，这是不被允许的关系。」
这一点，我倒是能体谅许念尘的纠结，长生嘛，又不是永生不死的诅咒，是我我也想要。
「那个许念尘变幻的女身，姑且当做是我的前世好了，就算不是，应当也和是和许念尘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有些时候可以感知到那名女子的情绪，她好像古人似的，对现状的感知几乎没有，
但是，她类我，八九成。
「绘笔借着我们仨的因果？或者其他的什么玄妙，在动摇着世俗对于我们存在的认知。」
想到这里，我飘过去，给了熟睡中的许念尘一个脑瓜崩！
想姑奶奶我第一次东西，居然就栽进去了，真是的。
「当务之急，是找到变回去的办法，我不跟这神秘的绘笔抢人，让我变回去吧，求求了。」
「当初为什么要过去搭讪啊，还让人家画画，现在好了，惹上麻烦了吧你，蠢死了。」
我对着自己的额头指指点点，反正没人看见，就放飞自我咯。
「搭讪，搭讪……」
我飘到许念尘存放那些记录过的画纸堆上面，翻找，
「就是这张！真的有啊……我和许念尘的初遇图。」
深呼吸一口气后，我一头扎入了画里。
「成功了！」
我看着自己一身裙装坐在后台休息区，手里是一个舞蹈博主的视频，看一眼时间，
四月初六，我和许念尘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距离我登场表演还有五个小时，只要在期间阻止我和许念尘的见面……
……我们都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浅浅，我突然有点事儿，要出去一下，你跟馆主说一声哈。」
「哦，好~」
我匆匆地套了一个风衣，庆幸自己还没来的及做发型，戴上帽子，就往外面跑去。
快点，再快一点！
激烈的奔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过往的行人不算多，
在我停下休息的时候，一抬头，我看见了要过马路的许念尘。
心跳还未停歇，这样刚刚好，我瞄准许念尘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猝不及防，画箱跌落，我借机蹲下帮他收拾，却瞧见被他握紧的绘笔……好可惜，我没机会了。
……
许念尘和「我」见面了，我又恢复成了一个阿飘的样子。
看着许念尘跟前的自己眼中燃起的兴味，想到自己脱离前满脑子的许念尘，那样激烈的情绪……
好吧，原来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
我想要出去了，也许……这副画改变不了现实呢，只是一个尝试而已，对吧。
心底残存的一丝期望促使我行动。
「我怎么……动不了了？」
看着自己和许念尘相隔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我发出呆呆的疑问，
「诶？」
「我又……成了……画里许念尘的背后灵？！」
「等等。」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许念尘变的女子……
「是我？！！！」
16
「念尘，醒醒，快醒醒！」
我头疼欲裂，听着耳边的呼唤，莫名的急切感让我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
「皎皎……？」
我欣喜若狂，几乎要落下泪来，拉住她的手，虚弱的嗓音也没法削弱我的激动。
「我终于……找回了你。」
然而，白皎皎的动作却让我心头一紧，她松开了我的手，笑容中竟透着些许冷漠，
「念尘，可以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我将一切和她坦白，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绘笔没有反应，我又是这副狼狈至极的样子，
皎皎她……
我的情绪很是低落。
「啪！」地一声，我愣愣地扶着拍在自己脸上的两只手，
映入眼帘的，是白皎皎透着几分坚定的眼神。
「在你跟我去旅游的时候，我……」
「所以我猜测，现在世人眼里的白皎皎和许念尘，很有可能是你的那什么绘笔制作出来的。」
「你振作一点，正主还在这儿呢！他们代替不了我们。」
「你是绘笔的主人。」
「现在，你需要好好想一想，绘笔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皎皎的话补充了我脑海里的最后一块拼图，
是了，从一开始，我得到绘笔的时候就知道……
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皎皎还在我身边，我不能自乱了阵脚。
「如果按你所说，你在画中世界，那很有可能，我们……一直都是画中人。」
「我们还没有被取代，绘笔是不会轻易将存在变数的时间线覆盖现实的。」
「皎皎，我们需要制造一些动静，增加我们的存在感。」
「只要绘笔的力量不足以抵消我们带来的变化，迟早……会跟我们谈判！」
「在那之前，我们……绝对不能消失！」
17
我们陷入了循环，
以自己背后灵的身份。
身为一个阿飘，能影响的还有谁呢？
答案毋庸置疑！
那就是……我们自己。
终于，
在我和白皎皎的不懈努力下……
「你画得很好，这支绘笔给你，算是……我们的谢礼。」
我揽着白皎皎，将绘笔递给许念尘，他接过笔，身形一顿。
我们知道，时机……来了！
许念尘，终于在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在世人眼中，他不是他，而是她。
望着许念尘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和白皎皎相视一笑。
不错，成百上千次的轮回里面，我们逮着许念尘可劲儿地霍霍，
他终于觉醒了，不容易啊。
我很自然地感慨着，
多了几分阅历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我，
下起手来，自然是毫不留情的。
白皎皎在我的帮助下，偶尔还能附身在许念尘身上……吃吃东西什么的。
我有些宠溺地看着白皎皎，
……快了，快结束了。
18
「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望着眼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许念尘，挡住了他不自觉看向白皎皎的目光。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什么……你！」
趁着许念尘不注意的一瞬间，我冲过去，抢走了他手里的绘笔。
我手中神异全无的绘笔，到了许念尘手里，如同被一键换新，
白皎皎的手搭在绘笔上，我们一起开口，
「喂，我们聊聊。」
……
我和白皎皎手牵着手，
在虚无一片的黑暗中醒来，
天空中升起光亮，逐渐连为一片，形成璀璨的银河。
那支绘笔悬浮在上空，
总算让我瞧见它除了反馈生命力以外的神奇之处。
「许念尘，我们也上去，这支笔这么折腾我们，才不要被它俯视。」
「呵呵，好。」
绘笔等我和白皎皎停稳后，
「你们太不可控了，我只是想要一个堪破情劫，老老实实的记录者而已。」
绘笔的抱怨让白皎皎不满，
「你若不随意抹除我的存在，我也不至于做出这些事。」
「像你这么神通广大的存在，许念尘放弃我后让我们失忆也行啊，」
「谁叫你非要否定我的一切。」
「你难道不知道，人都是有劣根性的，越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听到这里，我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确实是我，连累了她。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也不瞒你们。」
「我可以让你们出去，回到现世，但是……有一个条件。」
绘笔停了很久，我们没出声。
它熬不下去的，但凡还有一点力量，
它是不会放弃抹除我们，再找一个可以看破情劫的新主人的机会的。
现在放我们出去，就只能仍旧认我为主，我还是……红尘记录师。
毕竟，我的骨血，白皎皎的魂灵，在画中世界里，已经与它……密不可分。
「白皎皎，你需要代替我，成为绘笔的灵，这样，才不算坏了规矩。……」
「行啊。」
白皎皎毫不犹豫地应声，我和绘笔都有些呆滞，
「皎皎……你……」
绘笔趁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借着魂体状态，和白皎皎签订了契约。
「我……自由了……」
绘笔没了动静，我不禁有些复杂地看向白皎皎，
「皎皎，你还有家人……」
「只是成为灵而已，总不至于让我没了身份，人生短短百年，百年后，我可以依托绘笔，长久地陪伴你左右，不是吗？」
我领悟了白皎皎的意思，如今，绘笔是我们做主……
「自然，我是不会管着皎皎的，我们……可共享长生……」
……
「念尘，记住我们不是恋人，是绘主与灵的关系……」
「皎皎，你……」
「这是规矩，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的，这个规矩……」
「记录红尘者，不入红尘。」
我是个孤儿，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此后百年，千年，万年……亦如此。
……
「皎皎，该你上场了，快去！」
「就来！」
我是白皎皎，绘笔的灵，
往日种种，如大梦一场，
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