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得刺骨。
章立州拖着一个旧旅行箱,走在空荡的街上。 城市的灯光明亮,却没有一盏属于他。
他没去哪儿,只是一直走。 风刮在他脸上,带着汤油混合的味道。 他忽然笑了。
十年婚姻,他习惯了回家。 可今晚,他连“家”这个字,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翻出手机。 屏幕上全是广告,没有一条消息来自谢安南或璐璐。
他点开通讯录,手指在“安南”两个字上停了三秒。 最终,他还是删了。
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响起——【联系人已删除】。 就像他这十年的婚姻,被彻底清空。
他拎着箱子,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宾馆。 前台姑娘打量他一眼:“先生,单人间一百八。”
章立州掏出银行卡。 “刷卡。”
“要押金。”
“刷。”
房间很小,墙上还有水渍。 床单是潮的,空气里混着霉味和烟味。
他放下箱子,整个人坐在床边。 窗外霓虹闪烁,像城市的心跳。
他看着窗外,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四十岁了,从金融精英到被女儿嫌弃的“废物”,只用了十年。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鼓的肚子、粗糙的手掌,忽然苦笑。 “章立州,你真是活成了笑话。”
手机震动。 来电显示:谢安南助理——林曼。
他接起。 “章先生,谢总让我问,钥匙你什么时候送回来?”
声音冷漠、疏离,像在和陌生人讲话。
章立州喉咙有些干,沉默了两秒。 “明天上午我会送去。”
“好。” 助理顿了顿,又道:“谢总说,不用麻烦回家拿东西,她会让保洁打包送去您这边。”
“我这边?”
“地址您发我。”
章立州沉默良久,轻声道:“不用了。”
“可是——”
“我不会再踏进那扇门。”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事实。 助理那头怔了怔,最终挂断电话。
房间恢复安静。 只有墙角的钟“嘀嗒嘀嗒”地响。
章立州靠在床头。 他闭上眼,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谢安南初识他时,笑得多甜。 她穿着白衬衫,冲他伸出手:“章经理,以后多多关照。”
那时候的她,清爽、干练、带着光。 他欣赏她,她崇拜他。
后来他辞职,在家带孩子,她也点头同意。 她说:“等璐璐长大点,我让你回来。”
可十年过去,她忘了这句话。 而他,成了她口中的“拖累”。
他睁开眼,苦笑着摸了摸脸。 “我到底图了个什么?”
电视突然自动亮起。 是财经新闻频道。
主持人笑容明亮:“今日,沈氏集团创始人沈正川先生遗嘱生效,其继承人名单将于三日后公开。”
章立州怔住。 沈正川。
那个名字,是他过往人生里最重要的导师。
十几年前,他刚入行,是沈正川一手提拔他,从基层做到投资总监。 沈正川说过:“立州,你是我见过最稳、最干净的男人。”
可后来,沈正川突发心脏病,集团内部斗争激烈。 他辞职回家,从此淡出商界。
他盯着电视,心头有种莫名的悸动。 他低声自语:“沈总,你还记得我吗?”
电视画面一转,出现沈氏集团的LOGO——一座金色山峰。 他愣了一下,忽然想到白天自己说过的话。
“靠山?我就是山。”
他轻轻笑了,笑得苦,却有一丝久违的清醒。
这十年,他把所有精力都耗在厨房、洗衣机和家务里。 可那份冷静、算计、沉着的头脑——从没消失。
只是被他藏起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洗手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眼神疲惫,却依旧锋利。
“章立州,你活得太卑微了。” 他对镜中的自己低语。
“从今天起,不卑微了。”
他说完,打开水龙头,把脸洗得干干净净。 热水顺着下巴滑落,像是洗掉了十年的屈辱。
他走回床边,拿起手机,点开金融资讯APP。 他熟悉的股票、基金、期权页面一一跳出。
手指微微一滑,他随意分析着今日走势,脑海的逻辑线条重新清晰。 数据、风险、比率、走势……那是他熟悉的世界。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他不是被时代淘汰的人。 只是,他曾经太软。
手机再次响起。 陌生号码。
他接起。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章先生,我是沈律师。”
章立州心头一震。 “沈律师?”
“是的,关于沈正川先生的遗嘱,请您明日上午十点来律所一趟。”
他怔住,声音微微发紧:“遗嘱?我——我?”
“您是遗嘱中被特别指定的继承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章立州半天没出声。
“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他低声说。
“希望您能准时。”
电话挂断。 他看着屏幕上那串陌生号码,手心都是汗。
继承人? 他?
他不是亲戚,也不是股东。 怎么可能?
可那律师的语气,没有半点玩笑。
他靠在墙边,心脏“咚咚”地跳。 很久,他才长出一口气。
“沈总,你……到底留下了什么?”
外面,雨下起来了。 雨点敲打窗台,像谁在敲醒他沉睡的意志。
他走到窗前,看着街上模糊的霓虹灯。 城市的灯光在雨里晃动,像燃烧的希望。
他忽然笑了。 笑声低沉,却透着一种久违的力量。
“谢安南,璐璐……” 他喃喃道。 “等着吧。”
“有些东西,我失去了十年。该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