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僵硬。

大脑一片空白。

爸爸？

这个称呼，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了？

自从三年前，他留下那封信，远走海外，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我恨他。

我恨他在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了逃避。

我恨他把偌大的家业，弄到破产，最后撒手不管。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听到他的声音。

可当这个沙哑的声音，真的从电话那头传来时，我所有的防备和恨意，瞬间土崩瓦解。

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和思念。

“你……在哪？”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我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虚弱。

“我在……市第一人民医院……”

“小凡，爸爸……可能不行了。”

“回来……见我最后一面，好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

不行了？

怎么会？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调转车头，向着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我的脑子乱成一团。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他得了什么病？

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们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某个街角，擦肩而过。

或许是在某个商业酒会，针锋相对。

我甚至想过，等我真正强大起来，我会去找到他，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我们母子。

可我从没想过，我们的重逢，会是在医院。

会是以这种，生离死别的方式。

赶到医院，我根据他给的病房号，一路狂奔。

推开病房的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

他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连接着旁边冰冷的仪器。

如果不是那依稀熟悉的轮廓，我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垂死的老人，就是我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叱咤商场的父亲。

江海。

他瘦得，已经脱了相。

听到开门声，他艰难地转过头。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

“小凡……你来了……”

我一步步地走到病床前，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爸……”

我终于，还是叫出了这个称呼。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好孩子……”

“不哭……”

他想抬手，帮我擦掉眼泪，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爸，你到底怎么了？”我跪在床边，抓着他冰冷的手，声音哽咽。

“是……是癌症。”他喘着气，艰难地说，“肝癌……晚期。”

我的心，猛地一沉。

肝癌晚期。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没用的……”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

“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

“我在国外……治疗了一年……钱花光了……也没用……”

“我想，落叶……总要归根。”

“所以，我回来了。”

“想在死之前，再看你一眼。”

我看着他，心如刀割。

原来，他不是不想联系我。

他是怕拖累我。

原来，他不是在国外逍遥快活。

他是在跟病魔，做着殊死的搏斗。

我一直以为的抛弃，背叛，原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错怪他了。

我错怪了他整整三年。

“爸，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抓着他的手，语无伦次。

“我们有钱！陈伯有钱！我们可以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没用了，小凡。”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医生说……我最多，只有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爸……”我泣不成声。

“别哭，孩子。”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握住我的手。

“能再看到你，看到你长大了，有出息了，爸爸……就放心了。”

“你陈伯……都跟我说了。”

“你做得很好，比爸爸当年……强多了。”

“江家的产业，交到你手上，我……死也瞑目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不舍。

“小凡……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

“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连接着他的心跳检测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病人情况危急！准备抢救！”

我被护士推出了病房。

我趴在病房的玻璃窗上，看着里面一片混乱。

看着医生们在对我父亲，做着心脏复苏。

看着那条代表着生命的心电图，从剧烈的波动，到慢慢的平缓，最后，变成了一条直线。

“嘀——”

刺耳的长鸣声，响彻了整个走廊。

也击碎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对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天，塌了。

我唯一的亲人，走了。

我好不容易，才和他重逢。

却连一句，完整的道别，都来不及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我像个游魂一样，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妈走了。

现在，我爸也走了。

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拥有了千万的家产，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和权力。

可我，却成了一个孤儿。

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我把车停在江边，看着滔滔的江水，心里一片死寂。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或许，我该下去，陪他们。

就在我拉开车门，准备踏出那一步的时候。

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陈伯。

“小凡，你在哪？”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你爸他……我刚得到消息……”

“你别做傻事！你爸他，给你留了东西！”

我愣住了。

“什么东西？”

“一封信，还有一个U盘。”

“他说，如果你撑不住了，就打开看看。”

“东西在我这里，你快过来！”

我挂了电话，在江边坐了很久。

最终，还是重新发动了车子，向着陈伯家的方向开去。

我爸留给我的东西。

会是什么？

是他的忏悔？还是他的遗言？

或许，我应该看看。

看看这个男人，在我不知道的这三年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也看看他，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